村里曾种有好几株无花果树,但村人大都不记得它们长啥样,或长在村里的哪个角落了。唯有溪边彩莲家种的那棵无花果树,自始至终都是最引人注目最让人记挂在心里的。
彩莲家离村里的大食堂不远,处于村的中心地带,村人来来往往,洗衣濯菜,都会与无花果树打个照面。地利人和都占全了,彩莲家那株无花果树,想不引人关注都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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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年春风一吹,冬天落尽了一身叶子的无花果树,又开始冒芽了,长叶了。很快,繁茂得一树绿云如盖。绿云的一边,撩拨着彩莲家的黑瓦白墙,倒也有了几分水墨画的味道;绿云的另一边,越过彩莲家的院子围墙,斜斜地倒向小溪,探头探脑,有的枝条特多情,甚至都直接斜卧在水面上了。
或许是天天喝小溪水的缘故吧,整棵树的叶子都长得碧绿碧绿的,清亮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的样子,水灵灵,翠嫩嫩。那花儿,长得一簇簇,也甚为好看。
夏天,炎热的太阳一晒,无花果树开始挂果了,绿油油的小无花果子,热热闹闹地挂满了枝头。待到秋天,满树的梨形无花果,变黄了,变红了。此时,走过彩莲家门前的那段小溪,香风一阵接一阵,过往的村人都忍不住停住脚步,嗅一嗅,再嗅一嗅。
如果是黄昏时分,夕阳斜照,溪水泛着金光,无花果香飘动,那斜卧在小溪水面上挂着一个个梨形果的无花果枝条,似乎也平添了一番“疏影横斜水清浅,暗香浮动月黄昏”的意境了。
小溪边的村姑们,一边忙着洗衣濯菜,一边抬眼望着满树无花果,一个个笑脸眯眯的。彩莲家的人也很大方,笑着说,来来来,摘几颗无花果尝尝。一边说,一边摘下几颗红红的无花果,递到村姑们的手中。村姑们便不再客气,拿到溪水中洗一洗,掰开两半,内里红白相间,诱人得很,张口就吃下半个,吃得满嘴冒出红红的汁液,那味儿甜糯极了。
也有顽皮的孩子,不待采莲家大人摘下无花果,自个儿就伸手摘下几颗,猴急得来不及洗,呼啦一声丢进嘴里去了。彩莲家的人看到了也不恼,反而对孩子说:吃吧吃吧,果子甜,吃到心里甜腻腻哩!
秋天过后,彩莲家门前那堵矮围墙上,放上了圆簸箕,簸箕里晒着很多无花果。待无花果晒干后,便可拿来煲汤或泡茶喝,那味儿特别香甜绵软。那时候,村人种花种果,都不讲究什么经济效益,左邻右舍,有好吃的,大家互相赠送一些,都是常态。
彩莲家的无花果,不论是挂在树上的,还是晒成干果的,村里有不少人都吃过。好吃的美果,一起分享,山里人家的日子,仿佛也一起甜蜜蜜起来。
无花果结了许多年果实后,有一年,整棵树突然就不见了影儿。为什么不见了影,也似乎没什么人去追问。那种感觉,平静得就像春夏秋冬的自然轮回。对我这种曾经喜欢胡扯几句小诗的文青来说,套用徐志摩的那句诗,倒是很贴切——轻轻的我走了,正如我轻轻的来。我挥一挥衣袖,不带走一片云彩。
小溪边,那棵曾给村民们带来无数甜蜜的无花果树,轻轻地来了,又轻轻地走了。但不管走了多久,只要一说起梅村的无花果树,村人们脱口而出的,绝对都会是这两句话:
“喔,记得吗?就是彩莲家门前的那棵无花果树呀。”
“记得,记得,这无花果,我们都吃过,可甜啦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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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小娴,作家,已出版《美人香里说宋词》、《云山花事经眼录》春夏秋冬四部、《魅,自山中》、《最美的游戏》、《建筑家陈伯齐》、《会飞的蒲公英》等作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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